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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1日 星期二

[Balance] 貝多芬年



今年這樣要嘛躲在家裡、要嘛躲在口罩後面的日子,讓人直想快轉跳過這一年。年初的時候,才聽人說今年是貝多芬年,我好事地上網找貝多芬的出生年月日,維基百科是這麼說的:貝多芬出生於 1770 年 12 月 16 日,是個射手座男,用簡單的數學計算一下,2020 減 1770,今年其實要到年底才算是貝多芬 250 歲冥誕哩。

只是怎麼會在這麼特別的一年,卻讓肺炎染上了日子,難道這是一個巨大的隱喻?貝多芬的晚年受疾病所苦最後耳朵全聾,有說是肝病,也有說法是梅毒,無論如何,或許疾病的意象與貝多芬無法分離吧?

最近我開始很認真地聽貝多芬,把我手上為數不多的貝多芬曲目都轉存到手機裡。一般講到貝多芬,會想起什麼曲子?命運交響曲(第五號)?歡樂頌(第九號交響曲)?月光曲(鋼琴奏鳴曲)?貝多芬的名曲很多,但我覺得我不是他的腦殘粉。

古典時期的作曲家不像浪漫時期的音樂家那樣煽情,狂喜的時候很克制,悲傷的時候又太理性,就連被冠上「悲愴」為名的奏鳴曲(第 8 號鋼琴奏鳴曲,Op. 13),也只能感覺到那一丁點微慍的情緒,跟柴可夫斯基相比只能是小巫見大巫(柴可夫斯基第六號交響曲副標題也叫『悲愴』)。

德國 3B 像是一個光譜,最神性、理性的巴哈在光譜的左邊、布拉姆斯在右邊,不左不右的貝多芬大概「榮登」我心目中 3B 的第三名,絕對不只是因為貝多芬沒寫幾首像樣的單簧管樂曲。

如果你問我這陣子認真聽過一輪貝多芬代表作之後,我最想分享哪首曲子?且讓我先離題一下。

多年以前,我曾經在一個深夜裡,遙控器轉到某日本台,看到一位小姐笨拙地在平台鋼琴上練習樂曲,中間穿插主持人訪問這位小姐,我好奇地觀看這個節目。

在沒有前後文本對照的情況下,我猜想這應該是一個幫助人圓夢的節目(日本節目好像很常有這類型的製作?),那位年約 30 不到的小姐說,她的夢想是能在舞台上演出鋼琴協奏曲,可惜她從小學琴,學到大約初中時期,就因為課業還是家庭經濟因素就停止學琴,出社會這麼多年,也沒能好好重拾樂器,於是節目製作團隊找上了她,說要幫她圓夢。

圓夢的過程與方法我記不得了,約莫是尋找業餘樂團拔刀相助,再找位鋼琴老師密集集訓之類的,電視節目嘛,就算是真的要幫素人圓夢,也不可能無止盡地投入太多資源,只能讓這位小姐選一首簡單又耳熟能詳的曲目,最好是某鋼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因為通常是慢板,技巧要求不會太高,但是如果彈莫札特可能又太歡樂而無法營造節目效果。

那位小姐說她喜歡貝多芬,我想,妳可以選第四號呀,整首曲子都是鋼琴主導,跟樂團配合奏的話應該比較省力......吧?

節目賣了個關子進廣告,在一輪遙控器轉台之後,我又轉回這台,樂曲已經開始幾分鐘,這位小姐坐在鋼琴上似乎很費力地彈奏一首慢板的樂章,那是一連串下行三連音的音階,當然,她彈得很令人搖頭,樂團與指揮反正是長音,不需要去煩惱鋼琴與樂團如何接拋樂句。

她選了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

如果沒看過譜的話,會覺得主奏鋼琴的部分怎麼這麼簡單?樂團帶入鋼琴主奏的前兩句都是下行的音階,左手伴奏的指法好像也很「簡單」,幾乎是一直「Do Me So」迴旋的三連音而已,第3、第4、第5句,貝多芬一句接著一句加強旋律的張力,彷彿在質疑般地詢問,也在詢問中逐漸步入潰散的邊緣,正當眾人聽著曲子,在猜想貝多芬要怎麼解決這個彷彿無可挽回的模進與即將潰堤的張力時,鋼琴回到主音,然後用大調的語氣、上行的音形,把你的情緒帶回理性的高度,再輕巧地放回地面。

這大概就是人家喜歡貝多芬的地方,他在營造出哀傷的氛圍之後,還要用這樣高貴雍容的高度解決這段旋律發展的後續。

這位小姐在彈奏完畢後熱淚盈眶地感謝製作小組以及主持人,說她在曲子後半段的時候是一邊噙著眼淚一邊把剩下的「Do So Me So」音形彈奏完畢,她的妝都花了。

我這幾星期聽完了一輪我手頭上貝多芬的曲目,如果要讓我濃縮成一個樂章...甚至是一個樂段來表達我對貝多芬的景仰,大概就跟這位日本小姐一樣,我會選擇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在這個看不到希望與疾病滿溢的年頭,還能保持高貴理性的心靈,貝多芬並沒有用很困難的東西呀!